為彌補藝術交流和討論的不足,五位藝術界資深前線工作者,郭瑛、梁展峰、阿三 、楊陽和梁寶山組成遊藝說論 (Art Appraisal Club) ,以小組形式就每月展覧及專題深入討論,交流所見所想並發表文章。
承接上月有關藝術環境改變對青年藝術家生態的討論,梁展峰以一封給青年藝術家的信分析現時香港的藝術生態和他們的面對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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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大創意媒體學院2013年畢業展

成名要趁早:給香港青年藝術家們的信

親愛的青年藝術家們:

張愛玲說:「成名要趁早呀!」,這話對今天香港的青年藝術家來說,應該不難。至少,由畢業開始,機遇已到來。

成名從畢業開始

今天你們的景況比十年前不同。九十年代中到二零零八年前後,畢業後的新晉藝術家多在本地非營利的藝術空間(如Para/Site, 1a空間和藝術公社)的社群裡打轉,否則就努力尋找海外的藝術家駐場或展出機會(特別是媒體藝術家);現在,每年各院校的畢業展已經是一個機會。從前,畢業展是你們這些新生畢業生的處女展覽,親朋師友齊來贈興,分享畢業的快樂,其實跟本地藝術圈沒有多少關聯;今天,你們求學時已經會尋找展出機會,經老師的轉介或在校內尋覓,應該也找到不同的展覽空間和機會,到了參與畢業展之時,你可能已經有幾次的展覽經驗,理應有所發揮。

從前我輩的年青藝術家沒有觀眾意識,以老師作為核心觀眾已經是有觀眾意識的表現;今天你們最少可以想像,記者、中學家長、策展人和畫廊從業者都是你們的觀眾。你們也習慣在作品旁邊放上一叠自己的名片,有點像青年企業推廣著自己的創意事業,也讓我想到今天的畢業展回歸到17世紀的皇家美術學院的沙龍展,牆上覆天蓋地的掛著大大小小的學院會員的畫作,等待皇室和貴族來洽談委約畫作。雖然今天沒有皇室和貴族,但最少一兩間報館的教育版和文化版記者,會以「藝術家出路」作專訪,來找一兩個畢業生作訪問;中學生和家長來參觀畢業展觀看及比較一下各間藝術學府的教育成果;畫廊星探也開始關注這些畢業展。今天香港的藝術學院與海外的各大美術學院一樣,每個畢業展都有畫廊老闆來訪。這些畫廊以行動支持年青藝術家,為個別畢業展設冠名獎金,更請獲獎的畢業生在其畫廊作首個個展。因此,參加一次畢業展,在朋輩間一點點比較和競爭下,才有訪問、有展出機會,彷彿算是走過一次Project Runway之路。

如果你上不了這個Project Runway,又得不到老師推薦去參加「出爐藝術系畢業生聯展」,還有其他比賽讓你們「被藝術家」。由來已久的公開比賽有「夏利豪基金會藝術比賽」,官辦的「香港藝術雙年展」。這些年頭,畫廊老闆推動藝術的力量不少,支持了Sovereign Art Prize和 Hong Kong Art Prize的出現。要不就在伙炭工作室開放日,找到一個角落展出,期待畫廊老闆來參觀。今天勝在畫廊增多,你們要成為畫廊藝術家競爭依然不少,但總有機會。

其實在內地,非營利展覽機構和商業畫廊都會出售作品來作營運,進入畫廊成為畢業生拓展自己職業的當然選擇。能夠成為職業藝術家,不用像上一代的藝術家,白天工作,天黑回到工作室創作到深宵,能夠專心一意的創作藝術,我想這正就張大師所言「快樂得夠痛快」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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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大藝術系2013年畢業展

成名的兩極之間

藝評人兼理論家Boris Groys在《走向公共》提到:「…每一件藝術品都是一種商品,我們對此已經毫無疑議。然而,藝術仍舊還是呈現給那些沒有意願成為藝術品藏家的人們,事實上這些人仍然是藝術人群中的大多數。」其實我們面對的是創意產業盛行下的藝術巿場全球化,藝術給1:99的兩個觀眾群欣賞。那1%的觀眾可以飛到全球各城市的雙年展、藝博會,觀賞你們的作品之餘,也可以收藏你們的作品,為投資也好,為將來設立自己的藝術館也好,吸納了藝術的生產。另外的99%雖只有觀看和參與,而不會收藏你們的作品。不過他們卻包含了更多類型的觀眾,如普眾市民、學生、研究員、策展人、評論人等,促成了對雙年展和藝術節的需求,藝術家指南和畫冊的銷量,成就了藝術的交流溝通。

通過媒體的報導,你們或許看見這1:99兩個觀眾群之間美學品味的差別。這兩極之中,包括一方面以當代藝術展覽演釋香港藝術和文化,如《香港藝術雙年展》、《Hong Kong Eye》巡回展覽和威尼斯雙年展中的「香港館」;另一方面以藝文行動作為「快樂抗爭」(類似西方的Tactical Frivolity),如組織「活化廳」和「菜園村藝術節」等,雙方各自建構「本地香港」的論述和文化符號。不過今天的藝術產業,已不是甚麼秘密,大學老師雖不會教,但坊間不乏藝術出版。它們從理論叢書、生存手冊到藝壇逸事,如:村上隆的《藝術創業理》、蔡康永的《藝術裡的金錢遊戲》和Sarah Thornton的《Seven Days in the Art Worlds》,都讓任何人能知道藝術世界的經營模式。

我在媒體鎂光燈下看到你們這些年青藝術家都被貼上「青春」、「獨立」的標籤,描繪你們如何回應社會,回應藝術市場。不過,那些精簡的報導下當代藝術家總是一個個鮮明的個體,卻少了像其他創意類別(如:音樂、戲劇)中的組合單位。你們之間的年青組合吸引著我的是他們都不太「被藝術家」。

他們不在潔淨的畫廊展出,也沒有因抗爭之名而時常出現在新聞紙上。我想這些組合只能在媒體上成名十五分鐘,但以創意讓人思考巿場、啟發社會。與「香港投訴合唱團」(2009-2010)相似,一群本地年輕創意人響應美國創意社群Park(ing) Day的香港組合,平均每年總有一次在馬路旁咪錶泊車位蓋上草皮,享受野餐和唱遊。他們背景不同,成員組合時有變動,沒有核心成員,藝術否不重要,卻最能刺中香港急速生活和擠迫空間的荒謬現實,卻又以行動體現想像力和創意如何拓展我們對城巿空間的運用。

「屎忽是行的」,由兩個90後年青女子發動,不定時發動群眾到公共空間,像flash mop (mob?) 地一起文化,一起在地鐵內畫素描,集體寫生活《屎忽行寫生取異》活動捕捉都市人的日常生活中的一刻。她們說「我們很窮,但有taste」,強調在高尚的藝術品味外,實踐更平民的藝術活動。她們在行人天橋上坐下,一邊食蛋撻一邊唱遊和舞蹈,猶如四處都是大笪地,四處都是平民夜生活的公共空間。他們的行動,名副其實的藝術生活化,沒有明確的形式,沒有回應社會議題的大宣言,卻讓藝術成為動詞。

張大師還說:「成名要趁早呀!……個人即使等得及,時代是倉促的」,也許我們都在時代的洪流中游泳。藝術圈朋友在閒聊時說了個笑話:「現在的策展人和記者談論香港當代藝術,來來去去只懂那幾個三十歲前後出頭的「少年」藝術家。四十未到的就已經是『中年』藝術家」。如是者,本地年青藝術家成名了,但近年國際舞台上成名的年青人,已經從青年策展人轉到青年收藏家,難道我們還是沿著西潮的流水,順流而上?

我想說,在你們成名十五分鐘後,當青春不再,但你們還得繼續自己的藝術生命,有否對應創意產業的洪流,想像自己畢業後成為畫廊老闆或自己創辦美術館。如果是為了創作而創作,你們可以去到幾盡?

'Confession: He is my SUN, He makes me shine like diamonds', Wong Ka Ying, 2013

黃嘉瀛2013年畢業於香港中文大學藝術系 。她的作品開張明意以譁眾取寵為賣點,敢作敢為,畢業時便以裸照和自白:「老師又唔鍾意我,老豆又唔要我,溝親仔都玩鳩我;我最憎就係男人;求叔叔包養」再附上電話和電郵作為履歷回應當時的困局,既矛盾又率真。

作品“Confession: He is my SUN, He makes me shine like diamonds” 以民族英雄作招來融合時下議題和個人情慾,向大眾傳播革命思想。